水声从浴室传来,明诚的用毛巾死命地擦着那些红痕,他也清楚擦是擦不掉的,但还是着了魔地这么做。非但没擦掉,反倒红肿了大片。
明楼本是怒火中烧,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啼笑皆非地站在门口,“快别擦了,都要脱层皮了。”
明诚低声咒骂了句,“妈的,被狗咬了!”拉开领口反复检查,像是担心还有别处,干脆解开扣子,看了一眼门口的参观者,丢了句,“当心磕了鼻子。”直接一把将门关上。
明楼吃了个闭门羹。

脱了衣服对着镜子前后查看了遍,松了口气,狠狠又擦了遍脖子,直到毛巾再触碰时已经有些疼,他才住手。
拉开门,被门外的身影吓了一跳,明楼还在门口。
“大哥。”悻悻地叫了一声,眼光垂了下来看向别处,准备从明楼身边走开。


明楼从身后一把抱住他,下巴顶在他的肩膀上,低声安抚他,“好了,别放心上。”
明诚有些别扭地挣了挣,不料反而被搂得更紧,心里的无名火烧了起来,说不上是对谁的,只是格外排斥这样的亲密,当真地用了几分力气,将明楼甩开。
明楼没料到他会真的用力,一时大意真的给推出了几步,狠狠地撞在门上,“斯——”背上又挨了这一下,衣服的粗厚在烧伤的位置上狠狠地摩擦而过,只疼等他汗都冒出来了。


素知明楼总会用各种花招转移他的注意力,明诚完全没心情理会他这套,闷声说了句,“我去换身衣服。”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。
西郊别墅他们虽然不常住,但日常的用度都是备着的。

明楼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,这笔帐马上就跟着记在鬼冢的头上。
缓过劲的时候才直起身子,除了背上火辣辣的,身上也是一阵一阵的热,喉咙干得厉害,桌上的茶壶却是一滴水都没有。
厨房里不知道有没有,冒烟的喉咙真真地让人难受。

明诚换了件衬衫下楼,心理作用地边走边用手擦了擦脖子。
楼下没瞧见他的身影,要走得这么急吗?内心隐隐有些空落落的。抬眼处,浴室白色的门板上一抹鲜红格外触目,快步上前用手擦过,还是湿的。
脑子里回想起刚才大哥撞向门板的那一幕……明诚的脸没了血色,抓了外套就往外走。
“厨房里没有烧水,我看柜子里还有瓶酒……”
明诚一回头,正瞧见明楼施施然地提着两个高脚杯和瓶红酒从厨房出来。

明诚飞步上前,明楼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。
明诚却不接那红酒和杯子,只是慌里慌张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,前后查看。这不看还罢,一看到背上的衣服被烧焦了一片,直透血肉,还泛着血水。焦黑之处血肉模糊连着衣物已经分不大清楚哪是烧焦的皮肉,哪是烧焦的纤维。
“你……不疼吗?”明诚的声音有点颤,仿佛那被烧灼的血肉之躯就是自己。
明楼不是不疼,而是疼得都有些不敢看了,本来打算安顿了明诚之后就去找康子熏,哪知有多出了这么一茬。
听得明诚这么问,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。
明诚接过他手中的物件,随手一放,数落着,“都这样了还敢喝酒。”手上放轻了力道,小心地扶他坐下。

触手之处,体温已经高得烫人。明诚忙探了下他的额头,却叫明楼一把握住,四目对视,明诚只觉一阵灼热。
颈项后侧烫得他心也跟着疼,仿佛一卷熟宣还没起笔就滴下了墨迹,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。
明诚想抽回手,明楼不让。
“大哥……”明诚说不清道不明此事的感受,这两个字唤出口的时候分明还带上了几分委屈。
明楼心疼极了,一把将他带进怀里,心想着,亏得把藤田扣住了,要不这口气还真不知道怎么出。

明楼身上的热,让明诚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“大哥,我能不能先送你去医院再回来?”明知道大哥是为了自己安全着想,但一想到他伤成这样还一个人开车回去,单单用想的便是煎熬。
“回来?回来做什么?”明楼将明诚圈在怀中,总算是安心踏实,一时似乎忘了之前的安排。
“不是说让我先住在别墅吗?”明诚无奈地提醒。
明楼将手臂紧了紧,“有我在,你哪都不许去。”
“鬼冢那……”
“我还怕了他不成?”

康子熏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:明楼,我欠了你的吗?
之前的就不说了,从左青明开始,才做完手术安排了住院,紧接着就把剩下半条命的藤田给送过来了,这下可好,明诚直接电话过来,要他安排急救——明楼受伤了。
我这国立医院就专为你明家服务?康子熏有些憋屈。

明楼着实有些扛不住了,上车的时候已经快晕了,怕吓着明诚兀自强撑着,想安慰几句,才发现嗓子哑得只能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。
事实上明诚确是被他的状况吓坏了,手抖得厉害,车子连续几次都没发动起来。
“大哥,没事的,我已经联系了康院长,一到医院就没事了……”絮絮叨叨的,也不知在安慰明楼还说安慰自己。

洪家大少爷那日喝多了,与人起了口角,结果挨了一刀,其实也不甚要紧。
家里是九代单传,如何能不紧张,于是拖了关系无论如何要康院长主刀,哪怕康院长的日程排不过来,扛着小病拖成大病的风险,也要等他亲自主刀。
“九代单传啊,怎么能让普通人随随便便主刀呢?”康院长如是说。
洪天麟听出了康子熏的揶揄和不待见,心里倒也不在意,反倒诚心诚意地让人备了礼物道谢。
不为别的,只为能得到通融,能在三楼的普通病房区多住些日子。

明楼的烧伤引起了炎症,高热烧得昏昏沉沉的,康子熏帮他把伤口包扎之后,开了些消炎退烧的药给他,只交代了趴着睡别压着伤口后,便直接从病房消失,再无身影。
明诚一度怀疑康子熏是不是想乘他病要他命,何以如此草率?
无奈之下,只能从柜子里取了枕头,置于明楼胸口下,让他趴得更舒坦些。人趴着,额头搁不了毛巾,明诚只好揉了毛巾一遍一遍地帮他擦拭,帮着退热。
直至折腾到后半夜,明楼才模模糊糊地醒了,要水喝。
明诚又是好一阵忙活,从热水瓶里倒了半杯水,再用两个杯子轮流倒了过凉水温。待得可以入口这才小心地扶着明楼喝下。

左青明的子弹取出来后,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床上待着,虽然没有人来探望,但护士们照顾周到,常有些其他楼层的小护士带些书啊画报之类的来给他解闷。连隔壁病床看护老人的小媳妇,也偷偷地在他手上塞了个大苹果。
人来人往的,左青明还是老样子,安安静静的,不是看书就是对着窗口发呆。
直到有个穿着病号服的家伙借着倒水的缘由赖进病房后,美好平静的画面从此不复存在。
“我姓洪,洪天麟,还记得吗?我们在杭州见过的。”
杭州?好像前年得假去过。有见过吗?左青明眯了眼端详一阵,陈恳地回答了,“没印象。”
“得月楼?记得吗?弹唱双绝的那个小姑娘?”洪天麟没其他爱好,就是独爱美人。什么时候见过的美人他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。
隐隐的有这么一点印象,那又怎么样?左青明发现眼前这个姓洪的有些蹬鼻子上脸了,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他身边,一屁股坐到床上来。左青明微微皱了眉,指了一旁的椅子,“那有椅子。”
“没事,床上暖和。”洪天麟厚着老脸直接无视别人的嫌弃,接着说,”那天我想着也来个英雄救美的桥段,结果你先出手了,哎哟,那身手真是了得啊,把那小瘪三打的那叫一个鼻青脸肿……”
想起来了,隐约有这么回事,不过原因并不是洪天麟说的英雄救美,而是因为当时的动静太大,撞了他的桌子,水酒泼到衬衫上,好好一件衣服,染了块显眼的污渍着实让人讨厌。

左青明例行检查是院长大人亲自负责的。
怎么每次去的时候都是一群护士围着,每每见到他来了,前一刻还其乐融融,这一刻便为鸟兽散。康子熏对此深表疑惑,难道那个千年冰封脸的还能比自己堂堂大院长更有亲和力?
今天更讨厌,小护士们照例散去,那个死活要留住隔壁病房的纨绔子弟居然还赖着不走。
康子熏用眼色恶狠狠地写了个“滚”字,洪天麟实在扛不住,生怕万一惹毛了院长大人,明天直接把他的铺盖丢到马路上。

拉了隔离的帘子,终于清场,康子熏满意地吁了口气。
“生病应该好生养着,招惹了那么多人,当医院什么地方?”康子熏眼皮也不抬开始批评。
“是。”左青明不做任何辩解,十足的工作做派。
恶意地将冰冷的听诊器直接拉开病号服的下摆探了进去,突如其来的冰冷让左青明倒吸了口凉气,却抿了嘴一言不发。
这么能忍?
康子熏眼里有了笑意,收回了听诊器,开始检查伤口,“愈合得不错嘛。”手上故意用了几分力气,看你不鬼哭狼嚎。
“……”意外的,一言不发。
只不过,大冷天的,额头上多了层细密的水光。

评论
热度(30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